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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有俩爷爷,一个爷爷姓李,另一个爷爷还是姓李,而且,我一个都没有见过。

    关于我的爷爷故事,都是从父亲那里听来的。我的亲生爷爷父亲说得非常少,好像在他的印象里感情也不深厚。倒是后来养他成人的爷爷,父亲倒是常常说起。有时候教育我们,父亲也用爷爷曾经说过他的话来说我们。

    亲生爷爷姓李,家住三元鸡公山。过五条小河,翻七道山梁,还要爬一千二百三十五步天梯子,逶逶迤迤三十八发里,才来到我们现在的家。

    父亲四岁时就被抱养给后来的爷爷。有血缘爷爷家里在太穷。大冬天里,父亲和比他长一岁的大伯只能盖一床蓑衣。冬天里从来没有穿过鞋。虽然这么穷,奶奶却还是不停地生孩子,几年中先后生了五个儿子,两个女儿。有四个儿子抱给了别人,其中就有我父亲。身边只剩下脸有麻子的三叔孤孤单单守着三间毛草房过日子。

    我亲生对亲生爷爷没有一点印象,只是有几年,在过年的时候和幺叔一起去他的坟头烧过纸。那坟头不大,几棵歪脖子柏树长在坟头前,坟头长满了乱草。和三叔住的地方对门相望。外面一个水田,出去就是悬崖。极目远看,前面还是非常空旷。这就是我亲生的爷爷。

    抱养父亲的爷爷故事却比较多了。他也姓李。清朝年间出生,爷爷的父亲听说还参加过天国军队。爷爷有武功。那还是其次,主要是爷爷的手艺和做农活本领那才是远近闻名。爷爷家里没有半分田地,一生都租种别人的土地,他搬了好多次家,听说最先是从达县搬过来的。那些地主也愿意把土地租给爷爷做,一是爷爷的庄稼做得好,他种过的田地不会遭到破坏;二是爷爷特别讲信用,从来不欠东家一斤半斤租粮;三是爷爷从不多言多语,言出必践。最重要的是,爷爷爱惜土地。他种过的田,会比原来更好,生土他会做成熟地,他喜欢下本,不像有的佃户,只图做个三年两年,收了今年的粮食从来不管你后来的田是个什么样子了。

    爷爷整的田,土坷垃会弄得细细的,没有一点坑坑凹凹,栽的秧苗,前后左右上上下下都要对得整整齐齐。而且人上田后看不到田里有脚印。种的菜就更精细了,种的萝卜要达到大小一样,哪一个差了,他就会专门开小灶。直到长得一样,砍的插菜用的棍子长短一样,插到地里整整齐齐,就像天安门城楼的检阅士兵。方圆百里,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大名。

    爷爷会武艺,听说腿上功夫了得,五七人无法近身,特别是那一条腿,更是一绝。但他从来不参预那些帮会,好多次那些袍哥和舵爷都想请他入伙,他全部拒绝了,那些黑帮也不敢轻易招惹他。听说有一次,一个从北边三汇镇过来袍哥想挑衅爷爷,结果被爷爷给治服了。那些棒老二、土匪,都不敢轻易对爷爷无礼,就是想洗劫爷爷的邻居,比如爷爷的东家,那些土匪头子都要提前派人来征求爷爷的意见,要是东家是个刻薄的人,爷爷就会一言不发,那土匪就知道爷爷不会管他们的闲事。如果那东家是个善人,爷爷就会说出一句话来:莫造业。那土匪就知道爷爷反对动这家人。也有那土匪为了报答爷爷,给爷爷送东西,爷爷一概不要,也有东家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,要感谢爷爷,爷爷也会一概拒之门外。爷爷的处事原则是,不义之财不取,凭自己的劳力吃饭。就是民国三年困难时期,当时饿莩遍地,爷爷也断了炊,可是,爷爷还是坚守他的处事原则。也是民国,当时税收好重,什么名目的税数不胜数,爷爷过年前杀了年猪,先后五起人来收税,后来甲长还说有一种叫人头税没有收,杀一条猪还要人头税,爷爷被激怒了,那甲长带了两个兵丁,还背着枪,爷爷全无畏惧,他正在砍猪草,那甲长想来硬的,结果被爷爷一掌打翻在地,那两个兵丁见事不妙拔退就跑,也被爷爷用猪草板打翻了。

    爷爷从来不打骂父亲,但父亲却非常怕他,而奶奶经常打骂父亲,父亲却一点都不怕她。比如父亲割草回来,奶奶要用脚踩,要是那草被踩了下去,父亲就会挨打,或者叫父亲去砍柴,规定砍几棵树的枝桠,要是没有砍完,那顿早饭就别想吃了。也因此,父亲练就一身惊人的上树本领,再大的树,他都会很快爬上去,而且在树与树之间来回穿梭,灵敏如猿猴。也因此,父亲在非常小的时候就可以出门挣米粮回来帮补家里了。那些地主都非常喜欢父亲,请他砍柴还得排队呢。有时奶奶打父亲狠了,爷爷就会骂奶奶,只要是爷爷真的发了脾气,奶奶从来不敢顶撞爷爷的。

    也是因为爷爷的脾气,父亲从小没有学到爷爷做庄稼的本领,因为父亲想下田做活,爷爷怕他踩烂了他弄的田,常常把把父亲轰上岸来。

    后来好很多时候,父亲对我们一开口就会说,你爷爷说的什么什么。他常常用爷爷说过他的话来教训我们。

    爷爷死得早,死时还没有哥哥,也就是说我们兄妹五人都没有看到过爷爷。但我们却对爷爷有那么点印象:高个子,孔武有力,两眼有神,不怒自威。穿着粗布长袍。爱吸旱烟。

    对爷爷的纪念就是每年春节在他生日或者遇上什么鬼节之类的日子,给他烧些纸钱,或者到他坟头去看看,添点土。

    这就是我的爷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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