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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人,其悲吟苦啼,愤懑无由却绝非可置于一笑的。至于被害得家毁人亡,妻离子散的更是大有人在。对于他们,冯小胖子可不是什么癣疥之患,他几乎就是个天——一个笼罩于他那一乡百姓上空黑压压、乌沉沉、令人窒息却无从逃避的天。一想到瞎老头儿、金和尚诸人的遭遇,耿苍怀就觉一股怒气从心头生起,他不服这些坐而论道之辈、不服袁老大、不服这个社会之处就在于此。小六儿见他目中棱棱,其鲠直忧愤之处,大义凛然,深深印入了他童稚的脑海。

    毕结道:“所以,如果我们真要对付袁老大,就不能如以前一般松散结盟,组织涣散。如今是个好时机,秦丞相不奈袁老大之坐大,口中不说,暗里已对他啧有微言。我外公文昭公也对我们三人暗示过准备的意思。这次骆寒弧剑即出,消息还没传开,但一旦传出,必然天下震惊。缇骑根基,只怕要晃上几晃了。我曾飞鸽讨教我外公的意思,家外祖说”

    想来他外公在座诸人和他自己心中,份量都极大,所以毕结引到他外公的话时特意顿了一顿,用目光一扫众人,才开口道:“家外祖说:看来,这一仗是免不了的了,不管是不是时候,不管胜败,第一仗总该试试了。”

    说着,他一拊掌:“何况,这正是个机会!就叫骆寒剑挑袁老大,两虎相争,必有一伤。不管谁伤,嘿嘿,最后杀受伤的虎总比没受伤的省力多了。”

    座中有人道:“挑动两虎相争固然好,只是,那个骆寒真的肯吗?他真的想挑袁老大的场子吗?那对他有什么好处?”

    毕结笑道:“这不是他肯与不肯的问题——他已伤了袁老二,这叫箭有弦上、不得不发。袁老大现在要事极多,他可能想不理。但骆寒已杀了他七个缇骑都尉,天下震动,有这么多人在旁旁观着,他不立即杀骆寒以立威,就不怕天下大乱吗?今后他又如何令行天下?何况——那骆寒纵想往手,有我和在座的诸位帮衬着,他停得下来吗?听说他也就只二十二、三岁年纪,精心剑道,不涉世务,少年意气总该不少的。不光是这,他别的弱点也总该有的。有诸位这么多老江湖在,加上在下,能由他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回甘肃算了。”

    座中早有不少人与他心思一般,闻言不由一笑。只毕节“嘿嘿”笑道:“嘿嘿,他纵此心无挂,但进了江南,又是这么一条能掀起万尺惊涛骇浪的大鱼,你我虽无东海安期生钓鳌之能,但能由他就这么来去自如么?”

    言下,颇有以布网垂钓的渔人之意自许。赵旭望向他,只见毕结负手看天。一天灰蒙蒙的雨中,站在水榭中的毕节昂昂然睥睨一世。

    赵旭不由皱眉道:“大叔爷,他们怎么不知道三大鬼的事?骆寒不是叫三大鬼传话给袁老大了吗?——说是今年没空,明年此日,再约时地,剑论生死。照江湖规矩,这事要结也要等明年吧。”

    他叔爷却微微一笑:“因为有人不想让那三大鬼传这个话儿,袁老大也听不到这个话了。”

    赵旭奇道:“谁?”

    他叔爷微笑道:“你以为叔爷除了补船旁观外就闲着,什么也没做吗?那晚,叔爷捡了个剩,乘人之危,已把那三大鬼逐回江西龙虎山了。”

    赵旭一愕,不知他一向淡澹的叔爷为何行此,难道一向不理江湖之务的叔爷也要牵入这场烦难?为了不让三大鬼传话,甚至不惜得罪张天师,这个赌注下得不可谓不大,难怪三叔爷这几天也不在了。

    只听赵无量低声叹道:“我老了,一年的时间太长了,我没有多少一年的时间好等了。何况”他摸摸少年的头:“在我活的一日、还想和你三叔爷看着你坐进龙庭呢。”

    他这话语音颇轻,赵旭也没在意,他在想另一个问题,停了一会儿,不由又问道:“可是,那骆寒说不定已经走了。”

    赵无量一笑:“他哪里能就走了——你以为你无极叔爷在做什么?闲转吗?哼哼,他这一剑,已搅得江湖中风云激荡,如那毕结说的,他想要就这么走,有那么容易吗?别人会答应吗?”

    赵旭闻言,又是一呆。

    却听水榭外一人慢声细气地道:“却不知这组织该是个如何组织法,毕堂主你给说个清楚。”

    耿苍怀望去,说话的正是江西鹰潭五指门的长老何求。毕节微微一笑道:“我湖州文家别无大德,但前辈曾有人出任鸿胪寺卿,专职接待奇材异能,所以文家至今还有个招待宾客的鸿胪宾舍,以待天下之君子贤人,诸位如能入盟,自然也就是文府鸿胪宾舍中人了。”

    说着一顿:“但这只是我文家对诸位的礼数,仅此鸿胪宾舍一形式怕已不足以应付袁老大了,所以我请教过外公,主建‘反袁之盟’。盟中设盟主一人,小可不才,欲践此职——非是在下就德足以服众,技足以出群,实为在下与我外公文昭公联络起来较诸位方便些,有他老人的垂示,我们就是有什么想不到的地方,或一些做错的事,也犹有补救之处。”

    座中之人似乎都对文昭公颇为服帖,除几人神色不舒服外,对此倒没异言。毕结又笑道:“另外盟中还另设五大分盟,以徽州莫家、并州李家、吴下颜家、汝州姚家、端州端木家、分别联络各处豪杰,共抗缇骑。”

    他这话语音未落,已有人不服,冷笑道:“光凭江湖六世家,就可以撑起‘反袁之盟’吗,那我们来干什么,看来我是来错了。”

    毕结已望向发话人道:“这只是盟中常务之职,单提五家世家,是因为他们久居其地,人马方便,起的是联络招待之用。其次盟中还要另设供奉诸人,如这次来的天目山雷镇九雷老爷子,辰州言必信言总拳师,五指门何寓、何求两位长老,湘西酒影儿孙离兄,倒提炉张大广张大侠以及没来的金陵旧剑于承龙,以几位声名,盟中自然要大有倚重,小弟我也是虚左以待,大家且先别说气话,日后仰仗处正多。”

    众人大概觉得他说得也还公平,也就没再讥刺。只听毕结道:“只是,咱们目下还没结盟,盟中具体事务,且待盟成再议如何?我说了这么多,也该诸位表个态了,有哪位情愿入盟,有哪位不情愿入盟的,都请明说出来。这不是小孩儿过家家,对付袁老大,可是杀身拼命的勾当,我们不说称血为誓,起码也要立据为凭。”

    说着,看了一眼四周:“诸位,有不情愿的吗?”

    场内一时一寂,却听一个乌衣瘦子尖声叫道:“不情愿?我酒影儿孙离倒想看看有谁充个爷们儿似的来了,事至临头却想不答应!”

    他语中分明含有要胁之意。但在座之人,毕结邀约之时都已考量得仔细得不能再仔细,不是文家故旧,就是他的知交,最不济也是与袁老大有深仇大恨之辈,人人都受缇骑挤压日久,今得机会,怎会拒盟。

    毕节见无人表态,便冲耿苍怀笑道:“耿大侠,这事你怎么看?若得中州大侠青目,我‘倒袁盟’真是三生有幸。”

    四周目光一时齐刷刷集在耿苍怀身上,耿苍怀沉吟了下,才缓缓道:“不知毕少侠这‘倒袁’之盟的宗旨是什么?”

    毕结一笑:“宗旨?那只有两个字‘倒袁’!不管是与袁老大有深仇大恨,还是欲清君侧,欲谋权位,欲拯万民,或只为看不惯缇骑横行的,兼有感恩怀旧、为友人而加人的,我们来者不拒。”

    说罢,双手一摊:“我们不奢言大义,目的只有两个字——‘倒袁’。难道耿兄不觉袁老大与他的缇骑已成当今祸乱之源?耿兄以天下苍生悲苦为已任,想来已见过多少人曾惨啼悲鸣于缇骑之下,这‘倒袁’一盟,还需要理由吗?”

    水榭外这时爆出一个妇人的声音道:“毕小爷,你说了半天,就这话我莽大娘爱听,我不管他什么缇骑,也不管什么鸟盟,我就是要杀了袁老大,就是要给我那早死的儿子报仇!”

    只见她身穿一身黑布衣服,身材极为胖大,腰似铜钟,面如铜盆,一头蓬发上戴了个湘西女子惯带的包头,黑沙盖额,虽是女子,却一身筋肉纠结,只听她叫她声音极为响亮,眼中凶如母虎,看来已恨袁老大入骨,她就是适才说话的“酒影儿”孙离的妻子,江湖绰号“莽大娘”的常打姣,其父也是绿林大盗。在座虽都是男人,但也不少人对她暗惧三分,连她丈夫“酒影儿”也是如此。耿苍怀却抬首看天,似在思量。那常打姣叫道:“毕小爷,你问他做甚!凡今日到场的,老娘让他想加入也得加入,不想加入也得加入。”

    毕结微笑不语。耿苍怀还是想了半天,才缓缓道“我仔细想了,这‘倒袁之盟’,是诸位的事,我耿某无意与会。”

    众人一愕。毕结看着他,问: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耿苍怀双眼一肃,虽四周群意汹汹,依旧踏踏实实地道:“因为这事对我来说有三不可。”

    毕结依旧含笑问道:“是哪三不可?”

    耿苍怀却已不答,携起小六儿的手,道:“六儿,吃完了吗?”

    小六儿点点头,耿苍怀拉起他便要走。却听毕结在身后笑道:“耿大侠,你就算不愿与盟,也未偿不可留下做个见证,待我们盟成再走。何况,在座也只有耿大侠得预困马集一役,大伙儿还想听听那晚详细的情景。”

    他虽言笑爽朗,耿苍怀却已觉出他骨子里语意如冰,心中不由一叹:很好的一块少年材料,可惜只谋事成,不思大义,且度量狭窄,可惜了。口中只淡淡道:“江湖规矩,凡帮派会盟之事,外人不便与会。耿某此时不走,那时,只怕想走也走不得了。”

    说着就提步向前。毕结面上一寒,下巴冲身边一人轻轻一点,没想那人还没反应,水榭外的“莽大娘”常打姣已忍耐不住,喝了一声:“姓耿的,你瞧不起我们是不是?”衣袂裂风,一个胖大的身影跃起,一只大而肉实,长满老茧的手就五指如钓地向耿苍怀肩头拍去。

    耿苍怀却并不回头,依旧向前行去。任那“莽大娘”一掌抓在他肩头。只听“嘶”地一声,他肩上已被撕下巴掌大一块布,露出里面的臂膀,那肩上也只微微黑了一黑,立即还为原色。众人咋舌而惊,没人想到有人会硬挨“莽大娘”一掌而毫发无损。这耿苍怀虽衣服被撕破,但分明是有意显露功夫。

    那“莽大娘”都惊呆了,看着手中破布,意似不信。耿苍怀还往前走。只见一条淡淡的影儿就一飘,已拦在他身前,正是“酒影儿”孙离。他绰号“酒影儿”果然不错,身形移动之迅捷处、让人直疑自己是在酒醉后见到的神踪鬼影儿。只见孙离瘦瘦小小,与莽大娘之壮大正好相反,也相映成趣。他这么小个身子挡在身材壮伟的耿苍怀身前却毫无惧色,冷笑道:“想走?”

    耿苍怀注目他脸上:“不错。”

    孙离冷笑道:“别的我不管,得罪了我婆娘你就是不能轻易就走。”

    耿苍怀一怒,他行走江湖,还没碰到如此敢对他无礼之人,当下“哈哈”一笑,忽吐气开声“咄”了一声,他人虽没动,众人只见他脚下木板一阵颤动,然后才听耿苍怀开声道:“再留我,可是要赔我针线钱的。”

    说着,他足下木板的颤动已传到孙离跟前,随着那木板的一颤,孙离足下如受大力,一个跟头从地上弹起,直向后跃去。众人一愕,有不解的还以为他在显露轻身功夫,还待喝好,只见孙离直翻了几个跟头还意犹未尽,消不尽那力道,只得伸手挂住这酒舍的屋檐,那房屋本老朽,一只屋檐哪承受得住他这一握,登时断了,檐上青瓦扑扑落下,正是——落瓦与酒影儿齐跌,座客同莽娘子失色。那孙离儿那么好的轻功,落地犹有未稳,还踉跄了几下才算站住。毕结就神色一变。众人已是惊骇,懂行的则更是震惊,可最惊骇的还是孙离自己!他已觉出自己所受之力正是自己那莽婆娘蛮练三十有余年的“黑煞掌”力——这还犹可,可自己婆娘的掌力绝对没有这么沉厚。耿苍怀会借力传力他不惊,让他惊的是耿苍怀竟能让他婆娘这一掌之力在体内停留那么久,且其间说话吐气,动静如常,而那掌力在他丹田中三兜三转之后,再发出来,反而更是沛然惊人“块磊真气”果然非同小可!

    孙离这里面色苍白不说,他刚才坐着的那一个圈子中已有数人站了起来。一时,水榭内外、更是人人不服,气氛登时剑拨驽张起来。毕结才要说话,耿苍怀忽然回身就退了一步。他这一步退得大而奇,踏离步坎,兼顾内外,已成进可图攻、退可谋守之势,同时手臂已把小六儿护住,带近身边,双目直视着毕结道:“耿某可是应毕兄柬招而来,非是有意探听诸位之事。且耿某此来,也半是为了柬上字迹酷似武林前辈文昭公,想以他德望,不至于陷耿某于不测。没想嘿嘿、毕兄,难道你请的人来得便走不得了?你们到底想对我耿某如何?”

    说至最后一句,他双目一瞪,沉凝如山。他的话本徐徐讲来,但神威迫人,毕结的盛气不由也为之稍挫。只听那边坐着的,身穿宝蓝长衫的徽州莫余开口道:“耿大侠,大伙儿没别的意思,是您自己刚才说入我‘反袁之盟’有‘三不可’,,我们就想听听耿大侠有什么‘三不可’?”

    江湖六世家同气连技,他一言即出,毕结气势又盛。耿苍怀仰天一笑,道:“看来不说还不行了!各位非听不吗?那好,我且一一道来。以我耿某看来,君子以道义盟,小人以利益盟,今反袁之盟中诸位道各不同,只是目的相同,指归一致。这种权宜之盟,各位情愿那也罢了,但耿某道不同不相与谋,此其一也。”

    他当此形势,高手环立,俱都对他敌意浓厚,依旧侃侃而谈,其人胆识,连离得颇远的赵旭也心中暗赞。只听那边莫余笑道:“耿大侠是自比为君子,是以我等为小人了?那也罢了,呵呵、岂不闻除暴即是行善,难道耿大侠之君子行径就是要放手任袁老大横行吗?”

    耿苍怀冷冷道:“别的我不知,但我知道,袁老大杀‘酒影儿’孙离与‘莽大娘’的儿子孙小路可并没有错。那孙小路自负风流,采花无数,还要赚取侠名。当时江浙道上,每有贪官犯法失势,且不论其是否真贪了错了,只要他妻女略有姿色,孙小路就号称代天行罚,淫其妻女,为此吞金投环的就有几个?可笑有人还赞他做得对!他撞到袁老大手里,袁老大说:‘国有国法,岂容你等竖子胡来,’捉去三司会审,于绍兴十三年秋斩了,我虽不忿袁老大其为人为事,这事可不能说他做得错!”

    孙离与莽大娘一个脸色铁青,一个脸色朱红,气急败坏,耿苍怀依旧正言道:“还有天目瞽叟雷老爷子,据我所知,当年您提点天牢,因为私交,故放大盗‘草满天’出狱,让他得以报复江浙,纵火滥杀,涂毒百姓。袁老大费尽力气才将其重新拿下,下狱正法,其后废了你双目,削你提点天牢之职,这件事,他也并未做错。”

    天目瞽叟直气得双手发抖。耿苍怀说着,又看向莫余:“还有你莫先生,十年前你莫家在芜湖,良田千顷,部曲千数,不图保境安民,只以宰割地方、侵吞细民为已事,甚至杀了难得一任清廉知府,为其助百姓田产之讼。袁老大感于此,助胡铨御使丈量田亩,散你部曲,征你国赋,这件事,有利于国、有惠于民,我耿苍怀虽一百二十个不忿于袁老大,但拍心自问,这件事,他做得可也不错。”

    说着,他环顾一眼。“所以,我怎能入盟,与莽大娘、孙离成盟,报他杀子之仇?与雷老兄成盟,怪袁老大罚他错放大盗之事?还是助你莫家恢复田产,宰割乡民?——此其一也!”

    他的话堂堂正正,全不顾在座诸人的反应。虽群小愤恨,他自浩浩然,如入无物之境。

    莫余勉强压着嗓子中的怒意,问:“其二呢?”

    耿苍怀笑道:“其二,这反袁之盟既与奸相秦桧有关,耿某闻之如过鲍鱼之肆,怎敢不速速掩鼻相避?”

    “其三,耿某纵与诸位把袁老大倒下来,把诸位扶上位,算出了我耿苍怀这些不忿袁老大缇骑遍布,网罗天下,鱼肉百姓之气,但诸位日后之所为,恐犹不齿于袁老大多矣!较今日袁老大所行,恐犹卑劣酷厉多矣!——这就是耿某所说的三不可,诸位听清了吗?诸位以为如何?”

    众人再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。小六儿仰头看着众人,又看看耿苍怀。他年小,虽不懂耿苍怀话中之意,但也觉得他耿伯伯所言所行,似乎依稀就是他幼小心灵中最渴慕的大英雄大豪杰的影子。他从小听父亲爱说一句话:“富贵不能谣,贫贱不能移,威武不能屈,是之谓大丈夫也”这话他不能深解,但看耿伯伯所行,似乎也就是这个意思了。所谓言教不如身教。小六儿往耿苍怀身边一站,虽敌势如林,却感到说不出的自豪。

    那边的赵旭似是也对耿苍怀敬重暗生,他身边的叔爷却叹道:“嘿、迂腐君子,不解权术,看来姓耿的这一生也不过如此了”

    赵旭一愕。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想法和自己平时佩服的叔爷居然很有不同。只听毕结缓缓道:“耿大侠,你话说得很直,也许也是真的,但这样,真的让我和在座诸人都好没面子,让我很难作。”

    耿苍怀不答。

    毕结又搓手道:“耿大侠,如果你处在我的位子,你会怎样做?”

    耿苍怀面露讥笑:“当然是,为了诸位的面子,就把我耿某留下,痛打一顿如何?”

    那毕结确实做大事的人,闻言淡淡一笑,说:“耿大使,此情此景我毕结如还不硬扎,就要让人说是软柿子了。”

    耿苍怀这次只唇角微微下扯了下,算是做答。毕结一拊掌道:“这样,耿大侠,咱俩儿就文比几招如何?如耿大侠胜,自然由你来去,如在下绕幸赢得一招半式,还请耿大使屈尊就盟。”

    耿苍怀也知此情此景不动手怕是不成了,就一点头。只见毕结左手一掀,已把衣襟撩起掖在后腰带上,这一着“懒脱衫”他使得大方潇洒,口中道:“那在下冒昧,就领教一下耿大侠的‘通臂拳’与‘响应神掌’了。”

    他与耿苍怀本间隔五六尺,他一语落地,不进反退,又退后了四尺多,与耿苍怀间足足就隔了一丈有余。众人先一愕,继就想起了他适才所说的“文比”看来真是要只较招式不动真气的。只见毕结下腰沉肘,先来了一招“束修式”这一式是“文家拳”的开手,暗寓求教于夫子、以示礼貌之意。文家拳以“格物致知”为心法,外辅以四用、即“行、藏、用、舍”用在拳法之中,有如君子处世,行有行之道,藏有藏之处,用有用之妙悟,舍有舍之自解,所以“文家拳”在江湖中一向号称为“君子拳”加之文家人重拱而治,少涉江湖,江湖中人见到过这套拳法的更少,众人这时自是仔细瞧去。一见之下,才知毕结年纪虽轻,果然修为非凡,他分明在外公所授的“文家拳”中又加入了他毕氏武技的精旨,内竖虚心,外务劲节,虚心劲节,以当大变。只见他第一招就是“夫子何为”这一招披亢捣虚,直叩耿苍怀中路。

    耿苍怀也不怠慢,轻轻一拨小六儿,把他拨到身后,左手做势托对方击来之肘,右手就向毕结左腰方向拍去。两人虽遥距十尺,但一招一式做来,都认认真真。赵旭那边才想笑,却听空中波地一响,才知两人虽手虽未交,但劲力非空,那一招一式竟是实的。座中虽不乏高手,但自信能遥隔十尺犹可凭空发力对博的只怕还不足一二人之数。

    耿苍怀的拳法名称“响应神掌”号称“一拳即出,千峰回响”落就落在个“响”字上。只听水榭之中,一时“噼噼叭叭”或重或轻,炸开了一串轻响。那毕结丝毫也不落下风,进退中矩,把一套“文家拳”使得也让人大开眼界。耿苍怀此时已知这小伙儿心思极深,他故意遥隔十尺与自己文比,一是示众人以实力,二是让众人知道耿苍怀并不好惹,如果确要让他留下,难免一场血战,对“倒袁”之事并无益处。明白他这用心后,耿苍怀也就未尽全力。两人一招一招过下去,不似生死博杀,竟似名家拆拳一般。斗到精彩之际,众人不由哄一声“好”忽然毕结一着“倒脱靴”身形却是“醉打山门”脸朝后,步下踉跄,以后肘虚拟向耿苍怀面部砸去。他前一招已引开耿苍怀左右双手到难以回救的角度,这一招承接前势,酣畅无比,并非“文家拳”固有之势,却是他的神来妙笔,众人不由叫了一声好,要看耿苍怀如何拆解。却见耿苍怀也喝了声‘好’,不知如何,右臂竟从左肋下伸出,去接毕结击来之肘,左臂却绞缠似的从右肋下击出,暗袭毕结之腰。这一招出者神妙,破者离奇,众人不由又是一声“好”却见毕结一扫身,使了个“摇摆十八”人已转向正面,左手扣耿苍怀右手,右手推耿苍怀左手,电光石火中,两人手、腕、指已连变数招,最双掌交合,微微一扣,才相视一笑,就已退开,毕结先道:“耿大侠绝技,小子望尘不及。”

    耿苍怀谦然一笑,就在众人一愕的工夫,已挟起小六儿,飞身跃起,腾空而去。众人“咦”了一声,一时忘记阻拦。毕结也不发话,但他脸上虽在笑,肚里却知——这一搏看似平手,但耿苍怀未尽全力。

    虽然他自己也是如此,但是还是不由心中一凉。虽然“反袁之盟“已成,他这些年的结郁得以一展,但豪爽的心头还是不由掠过一丝阴影:尽有高手藏宇内,何时控辔可独行?

    场中人人纷扰,于寡妇也算见了平生未睹之奇,这时心里忽一静,浮起一个人的影子。三天前——那个骑骆驼的少年就是从这里上的岸。于寡妇记得当时他又湿又冷,进来了就喊饭。江村偏僻,难得见到这么一个特异人物,又生得如此俊秀,于寡妇便加意做了来。当时天已擦黑。她记得他就坐在那个栏杆边,桌前点了一盏灯,灯下他的皮肤是淡褐色的,鼻梁挺正,双唇冷薄。当时,他正把一件上衣脱下来,露出一身淡褐色的皮肤,一身腱子肉,好瘦。于寡妇虽已居寡十余年,无所动心,不知怎么当时还是心里跳了一跳。那少年肩头有伤,这时又遭江水泡湿了,他正找出纱布来包。于寡妇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会来找他。但当时她就觉得:这少年一定是个很特别很特别的人。他的神色虽冷,但只有于寡妇这种有经历的女人才能读出那冰封下的热情。当时她端上饭来时,盘中的鱼也象现在一样一张嘴在一张一合着。那少年盯它盯了半天,然后才开始吃饭。

    直到他走时,于寡妇才发现,他吃了两碗白饭。而那盘鱼,他一动也没动。 <!--/htmlbuilerpart0--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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